朝廷诏安,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可有几个人受得了这诏安呢?
回到了路上,这快意恩仇的人就得成为顺民,随便一个小吏都敢欺负得你抬不起头来,哪里有这里畅快?
“这是官府的诡计。”
北霸天却是摇摇头道:“这一次不一样,皇榜里居然提到了佛郎机人的东印度公司,可见此次,朝廷对这海上的事,有了新的见识。”
便又有人道:“只怕有诈。”
北霸天又摇头,道:“若是皇帝老子的许诺,我才不理呢,可偏偏是……那魏忠贤的赌咒……这就有几分意思了,这沿岸各州府,现在都在给魏忠贤立生祠,可见魏忠贤已是权倾朝野,若没有诚意,这魏忠贤绝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有人便道:“可是我听闻,东海的郑氏,南海的李氏,统统都说朝廷此等伎俩,不过尔尔,切切不可深信。”
这汉人之中,三大海贼,一个是北海的北霸天,一个是在倭国海域一带活动的郑氏海贼,还有一伙,便是盘踞于吕宋一带的南海李氏。
在大家看来,其他海贼对这皇榜都不屑于顾,北海这边,自然也是不必放在心上了。
北霸天此时笑了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老夫才觉得有趣。倘若郑氏、李氏愿意接受诏安……老夫倒还有顾虑呢。可一旦他们不肯,我等若是肯与朝廷合作,这朝廷定会大喜!他们要立木为信,向天下的海贼显示出诚意,定然要给予丰厚的奖励。所以,要嘛我们与朝廷谈一谈,可若有人捷足先登,便是朝廷想来谈,我也不肯了。”
说到这里,他倒是露出了几分凄然之色,接着道:“我等流落于此,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里虽是快活,可陆上终究有我们的列祖列宗和族人,数典忘祖之人,便是有酒喝,也觉得没有滋味,有肉吃,也如嚼蜡一般。海上的风浪,我是不畏惧的,唯独陆地上的至亲和乡情,却总教人割舍不下。”
海贼们一个个沉默了。
谁不愿衣锦还乡呢?
只是……
有人怯生生地道:“只怕到时候我们做了汪直。”
此言一出,大家便都畏惧起来了。
说起这汪直,在嘉靖年间的时候,可是鼎鼎有名的巨寇,纵横汪洋,不敢说是海贼的始祖,可规模有他这般大的,却是屈指可数。
只是后来,朝廷诏安,于是他便投靠了朝廷!奉朝廷的旨意,剿除各地的海贼,可到了最后,明廷却引诱汪直登岸,而后将汪直处死。
因此,后世的海贼们便引以为戒,再也不肯相信朝廷了。
北霸天点点头地道:“我所虑的,正是如此,但凡诏安,能有好下场的不多。虽有此心,可想要痛下决心,却是不容易。因此,我思来想去,可以谈一谈,只是……这明廷却未必可信,这一点,我自是心知肚明的。”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
此时,在京城的天启皇帝,刚刚用过了午膳。
这午膳格外的丰盛,大大小小三十六道热菜,又有三十六道冷盘。
想是前些日子饿得有些过头了,如今看见黄米粥便腻得很,因而,不允许这菜中有任何的汤水,但凡见汤的东西,总想作呕。
他现在最关心的,便是海贼招抚得如何。
只可惜贴出皇榜已是一些时日了,却依旧没有一点音讯。
这一下子,天启皇帝急了。
于是将魏忠贤召到了面前来,便痛斥道:“魏伴伴,这些年来,朕没少器重你,但是万万想不到,你的名声恶臭至此。”
魏忠贤一口老血要吐出来,这也怪咱?
但是面对天启皇帝,在外人眼中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素来都是服服帖帖的。
魏忠贤只好可怜兮兮地道:“新城侯的名声好,让他来……保准各地海贼,拱手来降。”
天启皇帝瞪着他,冷冷地道:“不许还嘴。”
正说着,倒是此时有宦官飞快地过来,道:“禀陛下,天津卫锦衣卫千户所千户来奏,说是有一海贼登岸,说是听闻朝廷诏安,奉什么霸天之命,想来谈谈。”
天启皇帝顿时眉一挑,不由道:“还真有人来……怎么,只来了一个小贼,这是有多瞧不起魏伴伴?难道还怕他们都登了岸,朕拘了他吗?”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什么霸天的,是什么人物?来,说与朕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