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和尤二姐之间的相处场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沉的压在了贾琏心上。盯着尤二姐, 他沉声说道:“我再问你一次, 你可是真的要走?”
直视着贾琏仿佛冒着火焰的双眸,尤二姐的眼神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她慢慢的回答道:“还请琏二爷原宥,我是真的想要离开。”
她的话落地的那一瞬间, 贾琏眼中的火焰仿佛燃烧到了极致。然而凡事到了极致之后,接下来的便是消退和毁灭。他的眼瞳渐渐的黑沉下去,仿佛蒙上了一层漆黑的布,再没有半点动容。他十分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写一封放妾书给你。”
尤二姐对着贾琏福身下去,微微垂下眼皮,道:“多谢琏二爷成全。”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贾宝玉一时间仿佛痴了。半晌之后方才直着眼睛说道:“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看那个样子,又有些个要发痴的征兆。贾母见了, 再顾不得尤二姐这边,立即将宝玉唤到身边,儿一声肉一声的哄着,生怕他又犯了痴病。
王熙凤看着那边的贾琏和尤二姐, 明明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冥冥中, 她突然觉得, 自己是失去了什么。她看着贾琏脚步有些踉跄的走过自己身旁,怯怯的喊道:“二爷……”
贾琏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朝她看一眼,径直去了。尤二姐对着贾母施了一礼,也跟着走了出去。想来,是守着去拿放妾书了。王熙凤站在原地,听着贾母不断哄劝贾宝玉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是隔着玻璃的屏风在看这个房间,在听那些声音。忽然间仿佛她只剩下了她自己,从没有过的怯懦彷徨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是那么的难以承受。平儿捂着依旧滚烫的脸走了过来,低声换道:“奶奶……”
平儿的声音惊醒了仿佛被魇住了的王熙凤,她咯吱咯吱扭动僵硬的脖子看了平儿一眼,然后又朝着门外看去。明明贾琏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视线忽然触及到碧绿凿花的地板上几点湿漉漉的痕迹,她全身震了一震,喃喃道:“谁哭了?——是尤二姐么?”她看向平儿问道。
如果是尤二姐哭了,那么她会觉得,这一场战争,她并没有彻底输掉。可是,平儿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仿佛,是爷哭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王熙凤裂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更加难看。
“我错了么……”她仿佛在问平儿,又仿佛在问自己。却没有人回答她。
荣国府的大门外头,尤老娘气喘吁吁的拄着拐杖,身旁围绕着几个泼皮无赖。一个粗壮汉子抱着胳膊,闲闲的说道:“尤大娘,你答应我们兄弟的好处,可别忘记了。”
尤老娘白了他一眼,道:“自然不会。”
那汉子嘿嘿笑道:“你们家二姑娘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进了荣国府这样的人家,竟然还要想法子往外跑,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尤老娘叹息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哟——”话还没说完,突然眼角瞥见一直紧紧关闭着的角门被打开了,尤二姐挎着一只青布包袱,款款的走了出来。装扮虽然淡雅,却仍不失绝色丽容。顿时,看呆了门外的一群闲汉。一个个直着眼睛梗着脖子,只差流口水了。
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个粗壮汉子,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一两年不见,二姐儿出落得越发美貌了……”
尤老娘狠狠瞅了粗壮汉子一眼,疾步走上前接住尤二姐,道:“二姐儿,事情可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