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有在园子里看门的小丫鬟来告诉尤二姐, 说她的母亲来看她来了。尤二姐问道:“琏二奶奶知道了吗?”
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的小丫鬟回答道:“已经禀报过二奶奶了, 二奶奶说了, 现下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来,且叫尤家老人自己进来见你。”
“那便烦你请我母亲进来吧。”说着, 尤二姐返身进屋,从妆匣里取出一串大钱, 给了小丫鬟。那小丫头接过钱,欢欢喜喜的去了。不多时,尤家老娘便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此处。自从尤三姐去世之后,她便显得十分苍老了。
两人进屋,坐定之后开始饮茶叙话起来。尤老娘抹着眼泪说道:“为娘也真是命苦,好不容易将你们姐儿俩拉扯大,偏生三姐糊涂,竟是丢下我们去了。如今指望着你能好好的,可你却又丢了孩子……唉,人都说小产伤了身子的女子很难再有身孕, 也不知道,你以后……如今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外孙子……”
看着尤老娘垂垂老矣的面容, 尤二姐心中一动, 不由得开口说道:“母亲, 从前也是我太过天真, 将琏二爷哄我的话当了真,才自甘下贱做了他的外室,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扶正。如今进了府,我才知道,他往日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在哄我呢!说什么二奶奶病得快死了,岂知她不过就是前段时间身子有些失于调养,因而面皮黄瘦而已,哪里就能危及性命了?且她为人十分厉害,什么借刀杀人,说一套做一套,隔岸观火,那都是做熟了的功夫。女儿的性子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哪里能是她的对手呢?再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从前尤老娘虽然也是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利心,否则也不会放任尤二姐尤三姐与贾珍他们歪缠了。但事到如今尤三姐去了之后,她的性子却是改了许多。盼着一家人安好的心愿,强烈了不少。现在听到二姐儿这话,不由得吓住了,连连说道:“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莫非我没有了三姐儿,等以后又要没了你吗……”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起来。
尤二姐安慰了尤老娘一番,末了又道:“女儿这几日心中想着,该趁着现在身子还没彻底毁掉的时候,离了这虎狼窝才好。如此一来,或者可以捡回一条性命。等到将来遇见了合适的人,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过上清净的日子。如此一来,亦可为母亲养老送终。母亲觉得,我这主意如何呢?”
闻言,尤老娘面色犹疑起来,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看着她的样子,尤二姐便又给她加了一把火,说道:“有件事情,女儿不曾告诉过母亲,还请母亲莫怪。跟了琏二之后,有一日门前路过一位算命先生,曾给女儿看了一回相。他道此地非女儿最终归宿,良人却另有其人。又道,若是女儿执迷不悟的话,不但祸及儿孙,且自身亦性命难保。母亲你看,事情岂不真的便如他所说的了?后来那位先生又说道,若女儿懂得回头是岸,自有戴珠冠的机会。”
听到这里,尤老娘不由得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道:“戴珠冠?这不是说,你以后还有做诰命夫人的机会吗?”
尤二姐笑道:“看那先生话中意思,正是如此。”
尤老娘一生最为骄傲的事,便是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她们年纪尚小的时候,便打上了以后靠女婿过上好日子的主意。可是现在,尤三姐已去,只剩下尤二姐一个人。若是她也性命不保,别说是过上好日子,就算是养老送终,都没有人了。现在,又听二姐儿说她将来或许有做诰命的机会,她的心思,不由得便活动了起来。眼看荣国府已是狼窝虎穴,再将女儿陷在此地,恐怕将来会后悔莫及。倒不如拼上一把,或者以后尚且大有可为……思及此,她便将心一横,道:“便依了二姐儿你的意思,咱们想个法子,离了此处才好。”
“多谢母亲为女儿着想。”尤二姐说着,起身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见四顾无人,她方才又走回去,与尤老娘计议了一番,定下对策。尤老娘来时忧心忡忡,走时却是面带喜色。守门的婆子丫鬟见了,不由得心中嗤笑。互相议论道,怕是尤老娘在尤二姐那里得了不少好处,才如此的喜上眉梢。男人就是容易被美色所迷,琏二爷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子私房钱,怕是要都便宜了外人呢……
又过了数日之后,一个朝霞漫天的清晨。尤二姐拾掇已定,行至琏二夫妻住的院落之外,对着守门的丫鬟说道:“烦请你进去禀报一下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就说,我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