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女儿来了。雨澜虽然心里不悦,可还是不愿意在弟弟面前下她这个作姐姐的面子——女儿毕竟是大姑娘了,珠儿又一向好面子,在弟弟们的面前说一不二,说话比她这个当娘的都好使。
“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这儿撒娇!快坐下吧!”雨澜没好气地说。
“还是娘对我最好!”珠儿笑着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边敏安已经在向姐姐使眼色,姐姐您舒舒服服地在上面坐下,弟弟们可还在这儿跪着呢。
珠儿立刻给弟弟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点儿私房话要和娘亲说!”
敏安和敏康大喜,这可不就给他们解围了吗。站起来正要走,雨澜已经不悦道:“谁让你们起来的?”两个小家伙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珠儿。
“娘!”珠儿十分狗腿地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弟弟们年纪还小,男孩子打个架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惹您生气了,我替您教训他们!”说着回头道:“回去老老实实地把《论语》给我抄三遍,谁抄不完都不许吃饭!”
两个小家伙自然明白这是姐姐替他们解围了,要是母亲处置他们,至少也得把他们给禁足了,把他们拘在府里让他们不许出门,那时候可就惨了。两个人连连点头,敏安一拉敏康的胳膊,趁着雨澜没有发表不同意见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珠儿见母亲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就摇晃着她的胳膊道:“您看我都替您处罚弟弟们了,您就别生气了啊!气生多了脸上要长皱纹的!”
“你这个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知道您是最疼珠儿的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雨澜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我问你,前几天我让你给你爹做的那件袍子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珠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回答。这阵子雨澜一直督促着珠儿学习女红,为此专门请了东南最好的针线师傅。珠儿聪明绝顶,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偏偏女红学得一塌糊涂,叫苦连天。
“真做好了?”女儿什么样雨澜最清楚,她是深表怀疑,张开手道:“那叫人拿来给我瞧瞧!”
珠儿瘪着嘴道:“娘,您真要看啊!”
“当然要看!”
“咱能不能换点儿别的?”
雨澜有点儿火了,“你到底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一只袖子!”
“噗!”窗外传来隐隐的闷笑声。两个小少爷虽然出了正门,却都没有走远,两个人就猫在窗根儿底下听墙角,丫鬟婆子们见了也只是捂了嘴笑,并没有人进去告诉雨澜。
听见一向英明神武的姐姐在母亲跟前吃瘪,两位小少爷全都不厚道地笑了。
好在雨澜的精神全放在珠儿的身上,并没有听见。“人人都会的针线活,到了你的手里怎么就这么难吗?”
“是很难呀!就是学不会我有什么办法?”
雨澜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怎么人人都会的东西就你学不会呢?你到底是真学不会,还是根本就不想学?”
娘亲你要不要这么快就真相了啊!珠儿有点儿头痛了,赶紧一口咬定:“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雨澜无奈地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把你嫁出去呢?”
珠儿道:“那我就不出嫁了,一辈子都陪着爹爹和娘亲!”
“胡说!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再不嫁可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你难道想让你娘我跟着你操一辈子的心?李萧人长得精神,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他父亲又是你爹的左膀右臂,你要是嫁给了他,你的婆婆必然对你客客气气的,你的日子以后一定好过。你就听你娘的一回,就应了这门亲事吧!”
“我不干!那姓李的小子比我还小一岁呢!而且我找人打听过了,前阵子李伯伯为了靖平海运通道,维护贸易安全,带兵围剿盘踞在西沙的倭寇头子颜思齐,他听说倭寇凶猛,竟不敢上船。这般胆小怕事,怎堪做我的良配?我可是先皇钦封的长乐公主,我的丈夫就算不是个盖世英雄,至少也不能这么没胆!”
雨澜是真的急了:“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看我就是太宠惯你了,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自己插嘴的余地。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嫁出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珠儿咕哝道:“我都说了我愿意嫁给满刺加的阿曼王子,可您不是不同意吗?”
“什么?到现在你还贼心不死想要嫁给那个满刺加的王子,你你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简直就是雨澜的一块逆鳞,稍微一碰触就会让她怒火中烧。“我是嫁女儿,我不是卖女儿!”
原来这满刺加国位于马来半岛,一度控制着联通印度洋与太平洋的黄金水道马六甲海峡,作为大楚的属国连年向大楚上贡。近十多年来,为了繁荣东南经济,叶邑辰听取了雨澜的建议,打破了朝廷多年以来的禁海建议,积极发展海上贸易,那时候大楚还是当之无愧的东方经济中心,欧洲许多国家的船队为了和大楚做生意都要途径马六甲海峡,满刺加的位置陡然重要起来。因此佛郎机人竟派遣大规模的船队侵略满刺加,满刺加实力有限,形势岌岌可危。
满刺加的王子阿曼带着少量战船突围,来到镇南王府求救,希望叶邑辰派出手中的舰队帮助满刺加复国,到时候他愿意将日后马六甲海峡一半的权益作为聘礼,献给镇南王府,前提是镇南王府要把如花似玉的长乐公主嫁给他为妻。
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凡是有点儿眼光的人都知道谁控制了马六甲海峡谁就控制了太平洋进入印度洋的生命线,谁就控制了源源不断的财源,即使雨澜没有像叶邑辰科普过现代地理知识,叶邑辰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阿曼王子的这份聘礼当真震古烁今,令整个东南都为之轰动!
这几年为了维护海运贸易,叶邑辰投入大把银子发展船队,又听从了雨澜的建议大量招募流落到东南沿海的佛郎机人,向他们学习先进的造船、航海和火炮的经验,并且开设了军械局对佛郎机的火炮进行研究仿造,现在叶邑辰手里的海军战斗力比起佛郎机人并不逊色,而他战舰的数量比佛郎机人多一倍。
这是稳胜的战斗,叶邑辰自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苦。哪知道珠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而对阿曼王子泛起了好奇心。叶邑辰拗不过女儿,在接见阿曼王子的时候让她女扮男装,扮成贴身的小厮跟在旁边,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珠儿对阿曼这个年轻英武,有勇有谋的外国帅哥居然产生了好感!
叶邑辰也在犹豫是否要出兵帮助满刺加国打败佛郎机的侵略。可是兵不能白出,仗不能白打,赶走了佛郎机人,镇南王府必须要在马六甲海峡分一杯羹才行。珠儿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胆子大,有冒险精神,因为是在海边长大,她一直醉心于航海事业,加上她也愿意帮助镇南王府承担一些事情,由她做满刺加国未来的王后,和阿曼共同执掌马六甲海峡正好符合镇南王府的利益,加上阿曼王子并不讨厌,珠儿便决心嫁给阿曼。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可一向对王爷言听计从的雨澜这一次却死活不肯同意。雨澜倒不是不能接受外国女婿,而是她觉得马六甲海峡距离泉州太远了,满刺加又是战火硝烟弥漫,珠儿去了那里实在太过危险。为了女儿的安全考虑,她也坚决不肯同意。
这事儿就这么僵在这儿了。雨澜之所以找来李萧相看,就是为了赶紧给珠儿找个好归宿,好打消她远嫁满刺加的疯狂念头。
“娘!”珠儿跪了下来,“您就答应我这一回吧。父王和大哥哥为了镇南王府殚精竭虑,作为王府的一份子,我也想为王府做出一点儿自己的贡献。我是真的很想到海的另一边去看看,您就成全女儿这一次吧!何况这样千载难逢染指马六甲的机会,咱们王府真的不能错过啊!”
“不行!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事,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你们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管,可是不能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这些政治利益,这是我做娘的底线,就是你父王来劝我,我也是这样一番话!我的女儿幸福就好了,不需要为了这些牺牲自我!”
“娘,您怎么就知道我嫁到满刺加是不幸福的呢!我觉得嫁给李萧那样的人,像是所有的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侍候他的饮食起居,夫为妻纲,夫唱妇随,他高兴我便高兴,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这样的日子,才让我感到窒息,我才会真的不幸福!”
雨澜一阵语塞,“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珠儿的性格她很清楚,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她若是真的不喜欢阿曼王子,就算给她再大的利益诱惑,她也不会答应嫁到满刺加去的。
可是……她现在是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珠儿头痛不已。自己的母妃,绝对不是一般只懂得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当初叶邑辰初到东南,立足未稳,朝廷虎视眈眈,叶邑辰想要扩大军队规模却苦无钱粮,雨澜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开海禁。
可以说这几年镇南王府的兴盛靠得全是雨澜的这一政策主张。当时叶邑辰手下懂得经济民生的人才几乎就没有,最后只好让雨澜居于幕后,建立贸易港口,厘定各项货物的税收政策,建立主管海运贸易的衙门机构,这些事情几乎全是雨澜经手办成的。
雨澜没想到到了古代之后,竟能有这样的机会把在现代学到的管理知识活学活用,也借机对于古代官僚机构的运转进行了小小的改革,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改革,也让东南的高层对她刮目相看。
可以说东南四省在经济建设方面能达到现在的成就,雨澜的功劳最大,甚至超过了叶邑辰。直到后来港口贸易渐渐上了轨道,雨澜又怀了敏安需要安心静养,她这才抽身退出,把所有的权力交给了镇南王府的官吏们。生了敏安之后,雨澜很快又怀上了敏康,此后她把全部的心思扑到孩子的教育上,再也没有插手海外贸易的诸般事宜。
饶是如此,东南的官员们还是知道雨澜是个十分有本事,十分能干的王妃。而百姓们因为从她的开海政策中得到了实惠,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所以对雨澜也是十分的感激,所以镇南王妃不论在官府还是在民间都有很高的威望。
母妃有这样的见识能力,也绝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为什么对自己嫁去满刺加的事情表现得那样保守呢?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几句,真是话不投机,一时之间竟然僵在了那里。
“王爷来了!”正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句通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