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永平公主索性也站起身来,拉着李茂芳来到了里间。这里乃是她平日闲来无事写写画画的书房,四壁上挂着几幅颇有些格调的山水,只有正中央的那幅笔法拙劣。然而,比起其他几幅画,这一幅却是装裱得极其精美,紫竹杆绫边象牙轴头,单单这些便是价值不菲,而且,那画上更有两方极其显眼的大印。
指着墙上的那幅画,永平公主便沉声对李茂芳说:“你看看,这是你二舅舅画的画,你三舅舅题的词,上头两方大印便是他们的亲王大印。就是因为他们单个人没法撼动东宫之位,这才常常会有同气连枝之举。你以为我不知道张輗和你三舅舅走得近?可是你别忘了,你二舅舅那儿,还死死攥着张軏的要紧把柄!其实,谁在乎他们俩,人人盯着的都是张辅!”
李茂芳自然知道张辅这两个字在朝中意味着什么。洪武朝的国公都已经是老皇历了,如今永乐朝曾经封过的三位国公里头,淇国公丘福已经是过眼黄花,成国公朱勇完全都是靠的父亲朱能的功劳方才坐上了如今的位子,唯有张辅是既有家世又有战功。这样一个人,哪怕不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他说一句话却能代表一多半的勋贵!
“再说,我亲自让人去看过那丫头,花容月貌亭亭玉立,也不怎么辱没你。再说了,你喜欢女人,以后多多纳妾在屋里,难道她还敢二话?再说一句不好听的,十年八年后若是她死了,那时候大事已定,你再娶年轻貌美家世好的也不是难事,如今闹什么别扭!”
“要说这个,娘你当初不是答应过把雨卿给我,结果转手就让她去姓范的身边窝着,白白送了她性命,我还不曾上过手呢!”
一听到这话,永平公主不禁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以后不许提这个范字!我看那丫头能读书认字,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期望,结果她竟是被范通那个蠢才给杀了。别成天惦记女人,你身边的女人还不够多?赶明儿我把芙月给你,这总行了吧?”
李茂芳自从懂事起就几乎没见过父亲,因此对母亲言听计从惯了,此时有了这样的饶头,刚刚一时情急下说的那番话顿时被他忘在了脑后,连忙点头答应,那点火气早就平了。想到家门外头那绿油大门,想到公侯伯府的金漆大门,他的嘴角渐渐就翘了起来。
大明制度,朱门方为至尊至贵,什么时候门前若是涂上朱漆,那才是扬眉吐气!
从里间出来,永平公主就打发李茂芳回房去沐浴换衣服,自己又回到了炕上坐下。然而,厨房的晚饭尚未送来,一个丫头却进来报说,她先前派去乐安的一个信使有了回音。听到这个消息,她立刻把其他事情都丢在了脑后,忙吩咐把人领到前头外书房等候,自己换了一件大衣裳便匆匆赶了过去。
由于母子俩都不是喜读书的性子,这外书房不过是公主府的一处摆设,平日也就是用来接见一些见不得光的要紧人。此时吩咐两个心腹妈妈在外头守着,永乐公主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里头书案边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灰褐色衣裳的中年人。
“小的叩见公主。”
永平公主也不理会这个跪下的人,径直来到书案后头,在那张黄花梨交椅上坐了,这才问道:“汉王那儿怎么说?”
“汉王听说此事后大怒,说是手下并没有岳长天这样一个人,是有人冒用名义欺骗了公主。”尽管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但话才出口,那中年人便感到了一股深切的寒意,忙解释说,“小的生怕搞错了,设法又见了一趟世子殿下,结果世子殿下愣了一会,告诉小的说,那个人和汉王无关,当初却曾经为他做过事情。”
得知自己竟然错信了人,永平公主顿时又惊又怒,悔不该当初看他有汉王府金牌便信以为真。而且,由于乐安到北京这一路素来是锦衣卫监视的重点,她一直都没有派人过去查证,谁知道竟然是冒牌货。
“朱瞻坦竟然这么大胆子,背着他父亲捣鬼?”
“回禀公主,世子殿下病得极重,小的听说就是这几个月的光景。”那中年人又磕了一个头,这才低声解释说,“世子殿下还让小的带话回来,说是那个人胆大包天,说不定还会再来找公主,公主还请伺机格杀,不可容情。此人武艺高强,心计也颇多,留不得。”
“他做出的好事情却让我来收尾!”
永平公主怒不可遏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想到朱瞻坦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却也没法和他一般计较。朱瞻坦若是死了,朱瞻圻幽禁,难道汉王世子之位会落到一群庶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