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后,史进别了三位兄弟,带了百十来个喽啰,由钟玲陪着扶了爹爹史太公的灵柩从少华山后山上下来。直往史家庄去。
这段路史进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小时候的时候是提着满手的野味,和庄上得伙伴一起回家,担心的也不过是为追逐野鸡而被树枝划破的裤子,心里怕回去会娘惹生气。最近的一次便是那夜,也同样是酒席散后,一人一马,下得山来,着急的是要和爹爹说明事情的原委。
可今日,史太公已经躺在了由八个壮汉抬着的灵柩里,此刻的家里,也早没了等史进回去的娘亲。那个史家庄,遥遥一望,灯火星星点点的史家庄,还是史进渴求的归属么。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史家庄自然还是史家庄,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在心里那些温暖的东西,都凉了。在再也不能和爹爹一起吃酒,不能听他说官场的风波与传奇……一切都空了,空洞的就像这冰冷的夜空,就像史进此刻的内心。
从前的那个家,人丁兴旺的家,此刻只丢下一座空宅子。自小玩大的那些个家丁都在那一夜没了,一个接一个,都“去”了,说的什么兄弟,什么意气,都阻碍不了他们的离开。
最让史进想不到的是,连爹爹也离他而去。曾经热闹的庄园,现在会是一副怎样的凄凉。史进猜不到,也不敢去想。只是心里知道,刻骨铭心地知道,大家都走了,顺从着这无情的命运将他一个人丢在了这个炎凉残酷的世间。
现在所有的所有,在心底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浓缩了对爹娘全部感情全部眷恋而存在的人。那个此刻还竭尽全力去温暖史进的人……史进隔着棺盖忍不住向钟玲望了一眼。她此刻头上扎着的那条白绫,还顾自在泪水婆娑的侧脸塔拉着半边。
史进着着终究还是忍住了快要涌出的眼泪,他不明白,自己堂堂男儿,却落得这般轻易。为爹爹、为自己、还是为钟玲。
史进一面用力甩了甩头,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纠结的问题,一面将手搭在灵柩上。可是透过自己指尖的温度感触到得不只是道棺盖质地光滑的漆面。还有那凉凉的触觉。
这夜半的冷风,还有这火苗扯动的声响,像恶魔一样发出狞笑的声响,阴魂不散地让史进不由地又想起了那夜的惨烈。
这几日,那夜惨烈的画面,经常血淋淋地光顾他的梦境。在白日里,也不知为什么,在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一事一物,都可以那么敏感地勾起回忆。关于那一夜,史进想了太多。每一次回忆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折磨,就想抓了一把碎刃,毫不留情地揉在他滴血的心底。
史进不想再去回想关于那夜的一切。可是他越来越发现,有些东西是无法在脑海加以控制的,就像那些想铭记的记不住,想忘却的丢不了。
那夜嘶声的叫喊,那奔走的火把,闪着冷光的刀刃……郭二惨死时痛苦而极度扭曲的面容,那个驼子可恶的嘴脸,还有爹爹那颗血淋淋地被抛来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