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让茅庚文元都始料未及,这个问题明显已经超出了两人的猜题范围。
按照两人的分工,有关技术之事由茅庚来回答,其他则通通由文元来应对,因为很显然,文元的随机应变能力和口齿都大大优于茅庚,茅庚要不是在瞿家峒培养起了俨然军师般的优越感,说不定至今口齿上还大成问题。
茅庚如今口齿虽有进步,但比起伶牙俐齿的文元来,那就差了好远了,因此哄皇帝开心的事儿,全部寄托在文元头上,茅庚指望文元就象平时轻松忽悠听众一样,也能让整天为国事烦恼的宋孝宗开开心。
但赵昚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让文元一下子毫无准备,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说起。若说是陈亮尽想美事,说《艾利士梦游仙境》彻底是杜撰吧,文元又生怕官家会安上什么妖言惑众的罪名,前次发布金矿银矿的消息便是前车之鉴。官家刚才开宗明义就说了不得虚言,文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茅庚心说,官家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明显是怪题偏题嘛!怎么也拿来考人呢!
其实赵眘这几天一直有点烦,有点烦,原因无他,这是在为金世宗去世以及金章宗即位这事感到纠结。赵眘虽然是个务实皇帝,不务虚名,但是要抹下面子称呼20岁的金章宗完颜璟为叔叔,赵眘还没有修炼到这种无敌的脸皮厚度。所以历史上金世宗正月去世,宋孝宗二月就禅位给了太子赵惇。
赵眘本来指望茅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比如说有了热气球,就能杀得金兵毫无还手之力,诸如此类,但是茅庚倒好,兜头就泼了一盆冷水。这让赵眘好不容易热切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回到了冰点,好吧!那咱干脆就不谈惨淡的现实,谈梦境谈仙境这种神仙话题,总不会再成心跟我找不痛快了吧!
茅庚不明白赵眘一个要退休的人此刻是什么心理,否则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其实大吹特吹一番热气球的杀敌神通,哄赵眘开心一下,在这个时候才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茅庚一看文元哑了火,大殿上一时静得可怕,茅庚脑中急转,心说恐怕不能指望文元了,还是自己来作答吧:
“启禀官家,《艾利士梦游仙境》当中写了一些奇妙的事物,不过这些事物在现在看起来奇妙,但是在将来也许每个人都会觉得再也普通不过,或许在将来,每个人每天都要目睹,每天都要用到这些物事,没甚么稀奇可言。”
茅庚也不管在场的人一齐露出的惊讶神色,继续道:
“比如当年竹简记事,连孔圣人也不得不刻竹成书,孔圣人哪里又能想到几百年之后,不但可以用毛笔来书写,还有薄如蝉翼的纸张!昔日的几车书,今日只要一个不大的箱子便可以装下!古人又哪里会想到,还能刻板印刷,一个版就能印刷几千几万的书本!当古人用青铜剑拼杀之时,又哪里会想到天底下竟然有锋利无匹、削铁如泥的精钢宝刀!故而,小子在这里斗胆说一句,几十年几百年后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艾利士梦游仙境》写的那些梦境,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会变成真的。”
听了茅庚的这番话,在场的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直到过了半响,留正才出言道:
“嗯,昔日之不敢想,今日已成真,今日之不敢想,来日或可成真,是这样的吗?”
茅庚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大宋的最高领导层发表了一通启示性的演讲,哎呀!这好像泄露了天机,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不该说的事儿了呢!难为自己还说得这么流畅,难道真是诸葛军师附体了吗!
赵眘此时也回过味来了,若有所思地说道:
“朕此前不敢想人能飞上天,但茅庚做到了;朕此前不敢想水泥能变成石头,但茅庚做到了;朕怀疑号称是康余梁发明的蜡纸刻印,也有可能是你茅庚的功劳。呵呵,不错!一切皆有可能!茅庚,你跟朕说说,你究竟是甚么人,能有这种通天彻地的本事?”
茅庚闻言,马上就冷汗直冒,心道这宋孝宗果然是地道的人精,立时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打住!千万别继续往下推理了!事到如今,茅庚不得已又只好祭出自己的挡箭牌:
“启禀官家,小子只是碰巧遇上了一个恩师,我那恩师也是恰巧有一段奇遇,小子这才懂得了一些他人所不能的技艺。”
茅庚一看赵眘的反应,好像还是显得那么慈祥,并不见任何的杀气。但茅庚对于自己的师门故事,总是不断地升级,不断地补上漏洞,茅庚不等赵眘寻根究底,就自己继续演绎道:
“据我恩师所讲,他也是从一艘沉船中找到了一些断章残篇,这些断章残篇之中,一方面记载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技艺,另一方面也记载了当年虬髯客海外称王的一些零星故事。根据记载,虬髯客在海外称王建都,其都城建在一个极大的岛上,但传到他的后人手里,却不幸遭遇了一场滔天的地震海啸,偌大的一个岛竟然忽然间就沉到了海底,虬髯客所建的王朝就此湮灭。可惜!可惜!”
赵眘听到这里,忍不住“哦”了一声,明显有些将信将疑。
但茅庚知道人一旦老了之后,就很容易相信鬼神之类,就算赵眘再精,他也一样是一个老人,到了退休年纪,一样也难以分清仙道迷信。不过,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最显眼的靶子,还得预先设下金蝉脱壳之计,想到此处,茅庚干脆豁出去了,以至于不得不继续在忽悠的道路上越跑越远:
“启禀官家,我恩师曾经交代小子,一定要留意万里之外的海域,若是条件成熟,一定要潜下深水打捞,那里也许埋藏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秘密。我恩师说了,他前面所找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故而,必须严守这个秘密。我恩师担心,若是有其他部族得到这些秘密,恐怕就会不利于大宋。”
茅庚此话故意说得危言耸听,反正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威胁,因为还有一个更危险的秘密躺在深海中,如此,则自己就起码不会被眼前的当权者非要除之而后快了。自己说了这么一大通,逻辑上一环套一环,真可以算得上超水平发挥,连文元都投过来佩服的眼光,也真是!我这样!我容易吗!
太子赵惇听了此言,立时便问道:
“不知那海域位于何方?又要如何才能打捞那些秘密?”
包括宋孝宗在内,这时都已经理解到茅庚这话的逻辑——万里以外的这个秘密,要不就让它埋在海底不要见光,若是要打捞,也万不能让别的部族捷足先登。赵惇不过是心急,把话先说出来了而已。
茅庚连忙使出抚慰的法子,说道:
“唉!据我恩师说,要打捞这个秘密,须得先制作出一个可以下潜百丈的海底船,才能行打捞之事,否则只能望洋兴叹。”
好吧!茅庚心道,我最后又设下一个条件,不满足这个条件,那就没门。不过我会争取一点点去实现这个条件,让在场的人不会绝望。只有让他们一点点看到希望,他们才不会怀疑我说的这个故事的逻辑。
唉!茅庚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混在孝宗朝不容易啊!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