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红日照大旗。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方宸在山林间停了下来,他扶着一株足有成人合抱的大树眺望着远处快速驶来的一队黑甲骑兵,为首一骑扛着一杆大旗,黑旗金字,书着龙飞凤舞的一个『方』字。
“连黑旗军都派出来了,还真是诚意十足啊。”
方宸喘着粗气自嘲一笑,随后再次艰难翻山越岭,往北而去。
半个时辰后,来到山林里一条河边的方宸再次看到了那杆黑底血字的方字大旗,在林间徐徐穿行,先天体弱无法修行武道的他筋疲力竭,捧着清澈溪水喝了好几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溪边,一边休息调整呼吸,一边自语道:“真想抓我回去,何必扛着旗让我看到?担心我看不到是吗?”
黑旗逐渐接近。
“明知道你不想让我回去,可我也不想回去啊。”
方宸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看着面前的并不算太深的河流,闭住呼吸,“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河水是往黑甲铁骑过来的方向,假如他计划顺利的话,刚好可以与对方错过。
既然对方想要面子上过得去,奔着同一个目标,方宸并不介意配合一下,否则如果被黑旗军发现,他前功尽弃,对方也觉得如鲠在喉,都不会痛快。
他年纪不大,还未行加冠礼,但生于武道世家,又是身份尊荣显赫的嫡长孙,却偏偏无法修行,加上那位父亲失踪后逐渐掌握大权的二叔,处境可想而知,多年隐忍,性格远比同龄少年要理智很多,相较于两败俱伤,双赢显然才是最好的结果。
黑旗军乃是方家最强大的战力之一,伴随着方家先祖东征西讨,赫赫威名震慑天下已有两百余年,哪怕最普通的骑卒放在外面也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但方宸随流而下,一直到暮色降临,漂出去不知道多远,他在换气的时候脑袋不小心撞在河岸上,都没有被黑旗军发现。
这当然不是说只懂得闭息术的他如何了得,实在是对方招摇过市,只不过是为了向天下人昭示对他的重视,并无真正要追回他这位方家嫡长孙的意思。
浑身湿漉漉的方宸狼狈爬上了岸,当初因为担心那位二叔顾忌名声,真的会下死命令让人把自己抓回去,所以他选择了逃向荒野山林,因此虽然沿河漂流了将近一个时辰,但依旧是在荒野中。
他天生体弱,无法修行,或许不知为何,不能被任何灵识察觉到,哪怕是族中通天境的老怪物们也无法用他们磅礴灵识察觉到他的存在,因而想要找到他,实力强大是没有用处的,就只能靠眼睛来搜寻。
这也是家族派出轻骑而非强者的原因。
方宸虽然无法修行,处境尴尬,但作为方家嫡长孙,自幼钟鸣鼎食,并没有受过什么苦,也没有多少生活经验,他所知道的全部都来自于书本,从河里爬上岸后,在河边琢磨摸索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升起了一堆篝火。
此时已是初夏,虽然浑身湿透,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凉意,不过方宸知道自己体弱,所以还是将湿透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架在篝火旁烘烤。
反正是野外,宽衣解带也不怕有人看到,方宸轮流将身上内外衣裳都烘烤了一遍,再穿上时果然舒服了许多,他出走之前其实从书里找寻了许多生存技巧,但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实践,因而换了衣服后就躺在地上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出神。
深邃幽远的夜空之上,一轮皓月高挂如轮,星辰颗颗闪耀如钻,一道绝美白衣丽影踏着星月光辉,自远处林间飘然而至,轻盈落在篝火旁,板着秀美容颜,看着他半晌不作声。
方宸讪讪地坐了起来,抬头对上女孩儿那双明媚眸子,摸着鼻子干笑道:“小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肯回去吗?”方颐蹙着眉头,语带微嗔。
“你来了我也没法回去啊。”
方宸在旁边草地上拍了拍,方颐微微迟疑,乖巧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方宸叹息一声,复又躺了下来。
方颐抱膝坐在那儿,明媚眸子依旧望着他。
方宸笑着用眼神往自己身旁示意。
方颐咬了咬唇,明净如玉的脸蛋微微透出些许晕红,但还是在他身旁躺了下来,一同望着星河璀璨的浩瀚夜空。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
方颐对这个玩笑多过于认真的敷衍理由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方宸转过头来,方颐也正看着他,长长睫毛轻轻眨动,澄净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星月,却比那漫天星河更加绚亮耀眼。
夜风徐来,将她一缕乌黑秀发吹拂到了脸颊上,愈发衬得秀发黑亮柔顺,脸颊莹白如玉,方宸伸手将那缕发丝理好,转头继续看着绚烂星空,徐徐叹息一声,说道:“我快要及冠了,父亲也已经失踪将近二十年,虽然近二十年来他音讯全无,但我不相信他会真的死去。在家族中,所有人都对父亲的事情讳莫如深,我只能离开,通过其他途径去寻找他当年的足迹。”
方颐轻轻“嗯”了一声,沉默半晌,又问:“你有方向吗?”
方宸笑道:“有一点头绪,不管是不是有用,当儿子的,对父亲没有点滴印象算了,沿着他当年走过的路走一遍,总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方颐没有作声。
方宸道:“出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去跟你道别,你这趟就算是送行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方颐坐起身来,明媚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来得及?某人离家前两日,貌似就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过一句不知梅仙岭梅花今年何时开放吧?”
方宸干咳一声,“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方颐咬唇白了他一眼,方宸尴尬道:“我用人格保证,绝对不是担心你会拦着我所以故意不告诉。”
方颐没有理他故作此地无银的解释,重新躺了一下,轻声道:“你偷蚕丝金甲就算了,干嘛把五叔公的三眼金蟾也偷走?”
“这个我敢发誓,那只死蛤蟆绝对没有跟我出来。”
方颐转头盯着他,目光狐疑。
方宸讪讪道:“好吧,其实我是被那只死蛤蟆耍了,它就是想利用我带它去药园,结果进去就不见踪影了,不知道又在偷吃什么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