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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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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永青的遗像还挂在饭桌正中,黑白照片中的谢永青面无表情,两只眼睛有力的看着镜框之外——在韩乐印象中,他从来没见过谢永青有过这样坚定的表情,这不是他的风格,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走上这条绝路了。韩乐几乎能够想象,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谢永青肯定是憋着笑的——但这种被他认为是个幽默表情的严肃,却被他父母作为他人生的句号以及最后注解。韩乐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死了,那么出现在墓碑上的照片又会是哪一张呢?

吃过晚饭之后,韩乐又去谢永青房间看了看,这个房间和他在韩乐那的房间格局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农村通常都会有的大衣柜,在床底下,韩乐看到谢永青从小到大的教科书——看来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其中甚至还有高中的,韩乐打开其中几本练习薄随便翻了翻,里面基本上都是整整齐齐的作业以及同样整齐划一的对勾,划叉的部分少的可怜,一本中也找不出一两个,而且边上都有订正后的正确解法——这个学习态度太让韩乐汗颜了。

不过还是有些瑕疵的,比如在其中一本上,韩乐竟然看见高一时候他跟谢永青自习课上用来玩“纸上五子棋”后留下的“棋谱”,上面都是圆圈和交叉构成的战场,韩乐在游戏、棋类上的天赋那时候也得到了体现,大多数赢的都是韩乐这一方。

韩乐在看这些练习薄教科书的时候,他父亲就坐在一边抽烟,韩乐看完一本,他就会接过去再看几眼,很多时候口中还念念有词:“每年考试都是前几名,从来不要我们担心……”说着说着,还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拿出一堆纸——看清楚之后,韩乐发现那些全都是奖状和证书,三好学生,学习标兵,生物竞赛一等奖……

然后谢永青母亲也过来了,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开始谈起谢永青学习是如何如何好,在学校如何受老师喜欢,大学时每年都拿奖学金,等等等等——但是韩乐听出一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提到自己儿子是怎样一个人,他对什么感兴趣,为什么去学生物,拿到这些荣誉后他是什么想法,为什么毕业后不找工作而去考研,考研之后有继续考博……

所以他们的困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说到最后,他父亲问了一个这些天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怎么好好的就去……”

韩乐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谢永青在留给他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他父母仅仅是父母,在基因上的传承关系而已,或许还了解一些他喜欢吃什么,身高体重生日之类,但是要说真正理解想法和做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韩乐的父母本来想留他们在这里住的,但是因为刺鼻的空气质量,两人还是婉拒了,对丽城的乡下韩乐还是有些了解的,只要在路边上等一会,肯定能等到去城里的私人车——许多车主都是住在城里,去乡下办事的,回去带个人也是顺便,只要付点车资就行了。

去车站附近宾馆开房的时候,韩乐在被问及一间房还是两间房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选项的暧昧,乔艺雨倒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被征询意见之后理所当然的就说:“一间双人房。”韩乐的身体现在几乎离不开乔艺雨,现在他免疫系统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攻击人工细菌上了,每天都必须让乔艺雨启动一段时间人工免疫系统,来消除身体任何可能的隐患。

宾馆的房间里有电脑,不过就是配置一般,网速跟家里也没法比,而且韩乐发现自己现在对上网一点兴趣都没有,没玩多久就搬了张椅子,去窗口对着星星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乔艺雨出现在他身后,手轻轻靠在他后背开始“治疗”,如果说在医院的时候他还因为病情心无杂念的话,现在就免不了有些反应了——但他又很清楚乔艺雨对他是不存在这种心思的,他还记得在医院的谈话中,自己提到可以接受“被束缚”在乔艺雨身边,但乔艺雨却回答她不能,她还有各种各样的计划,去尝试其他类型的生活方式,比如去世界各地旅游,去学习如何“做生意”,去观察甚至接触21世纪她认为每一个重要的细节……这些计划在来之前她就已经规划好了,而且在这些规划中,并没有韩乐的位置——而说实话,乔艺雨并没有因为韩乐而改变主意,更不用说可能韩乐自己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韩乐只能说靠说话来分散自己不合理的注意力:“那按你的说法,你所在的时代是共产主义时代了?”在医院的谈话中,乔艺雨主动透露了不少信息,毫无疑问,这些信息都让韩乐觉得不可思议,同样也是他愿意接受乔艺雨提议的重要原因。

“可以这么说吧,但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韩乐肯定会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想象的是什么样,但对象是乔艺雨他就没有这个辩论欲望——事实是最好的说明,在未来人面前,自己作为“古人”几乎是不存在发言权的,也许自己现在思考的所有结果,对方早已经在历史上看到了答案。

“那你说说看吧,怎么个不一样。”

“共产主义对于你们来说就好像一个梦,更多的是一种感觉和想象,就跟有人想象天堂一样,”乔艺雨说,“而且这个梦并不具体,对于你们来说,也存在很大的疑惑,怀疑那种情景到底现不现实……”

“我们是做过这样的梦,”韩乐说,“可现实说明它不现实……是不是因为生产力不够的原因?”网上对于这些制度的论战那就更丰富了,反对方大部分依据都是因为人性“不善良”的部分无法避免。

“生产力……”乔艺雨顿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了,“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是科技发展水平……不过技术发展远远不止影响生产力……其实所谓共产主义生活也就是那样,在你们眼中看起来很美,可生活在其中的人还是不满足。”

“这倒不难想象,”韩乐赞同,然后又猜测,“那也就是说,你们那个时代只是物质丰富,精神不丰富?”

“实际情况有点像这种情况,”乔艺雨回答,“但……跟你想的还是差距很大,感官上的享受,就是你们说精神财富吧,的确不算多,但这是我们自愿的,个人只要愿意,完全可以选择精神特别丰富的生活。”

“难道还会有人不愿意?”韩乐有些想不明白,“个人总是希望越自由越好把。”

“这种想法在我们那个时代很少,”乔艺雨摇头,看了看韩乐,又说,“算了,不说这些,说的越多,你只会越糊涂。”

“是啊,能够想象,”韩乐也这么觉得,“要是我回古代去找一个人说,几百年后每个人家里都有这么一个盒子,盒子里能看戏,能玩,能说话,想去哪去哪,可以坐比龙还长的车子,在天上飞的铁鸟……他们也会被说糊涂的。”

乔艺雨沉默了,在韩乐面前说这样的话题,实际上是不太合时宜的——在感情上有些过分,正如现代人告诉原始人他们有多可悲一样——乔艺雨并没有明说这一点,但韩乐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有机会的话,也许我还能看到吧。”

“很有可能,”乔艺雨点头,然后将手离开,“好了,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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