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办吧”,司马聃道,“不过到底人才难得,听说谢泉在射阳任上风评不错,回头谢卿不妨和吏部打声招呼,就说是朕的意思,闲置个把两个月的,改任一郡太守吧”。
刘霄听得心头一热,向着司马聃动容拜倒,道:“臣替兄长谢过陛下!朝廷厚恩,微臣没齿难忘!”。
司马聃一笑,冲着刘霄摆摆手,正要招呼他起来,抬头看见内史令张籍高一脚低一脚的奔了而来,脸上神色半喜半忧。
他心知定是皇后寝宫内褚珞的诊治有了结果,便向前两步急问张籍:“快说,皇后如何了?”。
张籍跑得气喘吁吁,他知道皇帝等得心急,便一面行礼一面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汉侯夫人说可保皇嗣无虞,但是皇后……”。
张籍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他的未尽之言,是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皇帝司马聃当即愣在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哀痛。
刘霄轻脚跟了过去,方才张籍的话他听见了,见皇帝沉浸在哀痛之中,不好立时相劝,便示意张籍退在一边,任由司马聃发泄他的情绪。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哀痛都需要别人劝解的。
司马聃和皇后何法儿少年夫妻到现在,要说夫妇之间没有感情,那怀上身孕的肯定另有其人,绝对轮不上何皇后。
鸳鸯中途失伴飞,这种伤痛,只能自己慢慢去.舔舐。
不久,从何皇后寝宫中传出数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紧跟着,只听一众宫女宦人在慌乱中奔走哭嚎,杂言杂语道:“皇后薨了——皇后薨啦!——”。
公元360年,大晋升平四年六月初三,皇后何法儿骤然起疾,薨于建康紫光殿。在薨逝之前,何皇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替司马聃诞下一位皇子。
褚珞在很久之后才从紫光殿中出来,云鬓散乱,衣裳上处处猩红血迹。
司马聃甚至根本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褚珞,自顾自颤颤巍巍向何皇后寝宫走去。
蓦地钟楼方向一阵急促鸣响,却是国丧之音。
这时候司马聃才醒悟过来,在紫光殿门口喃喃道:“去了……竟然撇下朕去了……法儿,说好的生生世世呢?……”。
因为方才的劳累,褚珞原本就脸色苍白,等见到平素高不可及的皇帝形容枯槁,也为天子一片深情所感动,忍着些许泪花仰头看着刘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或许她想对刘霄道一句珍惜眼前人吧。
正如刘霄昔日曾在她面前说过的一句话:一贫一富,乃至交情;一死一生,乃知交态。
接下来好些日子举国大丧,万事皆罢,满朝大臣享清闲,独独忙坏了礼部尚书谢安。
拟谥号,定丧仪,把礼部折腾得够呛。国丧之时,甚至连如火如荼的更化改制事宜也不得不停顿下来。
顺带郗愔兄弟并庾蕴三人参劾谢泉之事,在交给大理寺之后也如泥牛入海,没了下文。
一切都要等到国丧之后方才重返正轨,非常时期,只有等待。
可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晋国国丧之时,数月前从蒲阪仓皇出逃的秦王苻坚闹腾起不小的动静,纠集起驻守云中的贾雍和驻守朔方的梁平老,领数万大军卷土重来,出其不意闪袭燕国占据的平阳郡。
自慕舆根和吴王慕容霸撤军还邺,燕国留在平阳的守军本就不多,怎挡得住蓄势已久的苻坚?平阳城被一鼓而下。
平阳还不是苻坚的最终目标,大司马府接连收到驻守洛阳的征东将军桓豁军报,说日前拿下平阳的秦军又有异动,兵锋所指,恐怕意在收复关中失地。
“这个苻坚,真会挑时候!”,接三弟桓豁军报后,桓温怒意难平。
这不是一件小事,怒归怒,大司马大将军桓温不得不慎重待之,要不然苻坚会在关中和洛阳一带捅下天大的篓子,把他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功勋撕得粉碎。
如果那样的话,将来不说什么迁都不迁都的话,他桓温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坐在大司马大将军、台阁首辅的位置上?
关中和洛阳,甚至新近封给他的宋国都不能出现半点闪失,在这件事情上,桓温没有任何退路。
他不敢怠慢,当即召集骠骑将军司马晞、车骑将军桓云,以及卫将军诸葛甝于大司马府署衙闭门商议。
但是国有大丧,依制动不得刀兵,司马晞等人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打不得,只能被动坚守。
可是坚守能成么?桓温心里头可没底气。
一则征东将军桓豁和征西将军谢石刚刚赴任不久,估计连麾下将领还未认全;二则,交接防务之后,中军各校已经启程返回建康,就连荆州军中的大部精锐,也在安东将军毛穆之的率领下移驻襄阳。
这个当口,正是晋军最为虚弱的时候。</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