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王述当着谢安的面给尚书仆射王彪之去书一封,又命一贴身亲卫快马送至建康。此间事毕,谢安便向王述表明辞行的意思,于第二日带着刘霄和三、五谢家仆从日夜兼程赶回会稽郡。
谢家本祖居陈留郡,举族南迁后定居于扬州会稽郡。当世南迁的北方大族明知北复故土无望,加上侨置郡县风气形成,整个东晋偏安江南一隅,借用南宋时的话说,就是直把杭州当汴州了。谢家也不例外,这会稽郡,不自觉间就成了陈郡谢氏的籍贯之地了。
祖籍也就意味着祖坟,落叶归根,因而在谢安和刘霄回到会稽郡山阴县同时,豫州和会稽两边的谢家子弟已经将谢弈灵柩护送回会稽,停灵于谢府大堂之上。
窗棂门楣之上,皆悬白幔,如刘霄等晚一辈谢家子侄,皆披麻衣,跪于灵堂之上向前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谢府门口一溜的长棚连绵不绝,相去十余里,谢安的一众清谈好友,以及当世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无不遣人来会稽郡吊唁。琅琊王家来了王羲之、王凝之父子,王羲之是谢安好友,王凝之是谢弈的东床快婿,岂有不来的道理;太原王家来的是王述的儿子王坦之,王坦之如今正在桓温幕府中任职司马,与同在桓温幕府中任参军的高平郗氏子弟郗超结伴而来;谯郡桓氏也派人前来,为桓温幼弟桓冲,时任荆州襄阳郡太守;余者并颍川庾氏、陈郡殷氏都有子侄前往,热闹非凡之下倒也显得谢弈哀荣至极。谢安眼下在谢氏一门中居长,少不了来回进出的还礼应酬,几日下来,不免清减许多。
一时又传天子遣使携诏书到,谢安忙领头召集谢家诸位成年男丁,大开中门接天子诏书。
天使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左仆射王彪之,先公后私,王彪之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将穆帝司马聃的诏书通篇宣读,不过是褒扬谢弈毕生功绩,追赠镇西将军云云。诏毕,谢安将王彪之请入内室,又向刘霄一点头,示意他跟来。
刘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不明就里地跟在谢安后面走向内室,于道中却是回过味来,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振奋。回想起连日来,但凡谢府有事,谢安多半叫刘霄跟着,也不让刘霄开口说话,只管让他听,此刻他才明白,谢安这是有意在培养他,让他参与机要,隐隐之中,谢安已经视刘霄为自己的接班之人,谢家年青一辈里头的中流砥柱。
谢安和王彪之于道中走走停停,寒暄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刘霄跟在二人身后,暗地里左右打量身边往来宾客,这些人,不乏来真心吊唁、以寄哀思者,但云龙混杂、另有所图的也不再少数,这几日,小小谢府可以说聚集了东晋各方势力的代表,这一点谢家也不得不防。
小半时辰后,三人才七弯八转进入内室,待小婢奉上茶水点心后,谢安屏退婢女仆从,又请王彪之上座,刘霄知道这才进入正题。
“叔虎,豫州之任,朝廷是何意?”,谢安开门见山问道。
“荆州那边有意荐江州刺史桓云接任豫州”,王彪之答道。
“果不出所料!”,刘霄内心暗道。东晋辖地,宁、交、广三州为外围,非紧要之地,但荆、豫、扬、徐四州乃重镇,荆、豫、徐与苻秦和慕容燕国相接,大晋精锐兵马大多在以上三州,扬州以吴兴郡、会稽郡和吴郡为核心,是大晋富饶的产粮区,桓氏已据荆、江二州,得陇望蜀之下,但有机会,哪有不染指的道理。
“那陛下和王爷的意思呢?”,谢安又问。
“王爷有些犹豫,曾数次问我许桓云刺豫州如何”,王彪之直接说出当今抚军大将军、会稽王司马昱的态度,倒把堂堂皇帝司马聃撇在一边不提。
谢安默然,明显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良久才道:“王爷以抚军大将军之位,录尚书六条事,行丞相之权,他的态度很重要呀!”。
王彪之点点头答道:“这个自然。安石,不瞒你说,我本有意举荐于你,但……桓氏定不会同意,而王爷为息事宁人,虽心以为善但终究不会点头同意。无论如何,桓云绝对不能接任豫州”。
刘霄听到这里,感叹王彪之还真是直率之人,眼见二人言谈成无解死局,于是反复权衡后插话道:“叔父,世伯,既如此,不如退而求其次,迂回取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