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紧一起跪了下来,夏言哽咽着说:“国事蜩螗,变生肘腋,皆是臣等颟顸失察之过,臣等当受天谴……”懊悔、愧疚,还有这一夜的惊恐和委屈,此刻都化作了一声号啕,老泪纵横之下,话是再也说不出口。
夏言已然如此,吕芳只好接着他的话说:“奴婢对不起主子万岁爷,请主子赐奴婢一死以谢天下……”
内阁议事大堂响起了朱厚熜低沉而又愤懑的声音:“朕素来视你们为肱骨腹心,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更将我大明的九州国运、亿兆民生尽托付于你们。如今城外战事正酣,关系我大明几十万大军之生死,更关系我大明万代基业之存亡,城里竟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仗,你们让朕还怎么打下去!说是釜底抽薪都失之过轻,简直是在朕和几十万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子!你们一句‘颟顸失察’就算完了?将你们革职查办治罪赐死就算完了?”
皇上看样子不会轻易饶过恩师了!高拱心里一阵惊恐,刚抬起头要说话,却听见严嵩说:“皇上,老臣有几句话要说,请皇上恩准。”
“要帮他们说话是吗?这个好人你儿子已在朕的行在已经帮你做了,你还怕没有人告诉夏阁老和吕公公么?”
严嵩听到皇上语气不善,忙将头又俯在地上:“回皇上,严世蕃对皇上说过什么话老臣并不知晓,老臣也并未想要帮谁说话,实有下情陈奏,请皇上恕罪。”
朱厚熜说:“你时下虽不在内阁,却还是我大明的一品大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谢皇上。”严嵩将头在地上碰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头来,恳切地说:“皇上御驾亲征,夏阁老、吕公公受命掌国,督率百官万民共赴国难,其间卓有劳绩,纵有失察之过,难掩其功,此其一;其二,薛贼谋逆,事突然,夏阁老、吕公公虽斧钺加身仍宁死不屈,对我大明、对皇上昭昭忠心可鉴日月,仅凭此浩然气节,便足以法当今后世;其三,夏阁老入阁多年,数任揆;吕公公更掌司礼监多年,两人忠直刚正,才能卓异,堪称社稷之臣、国之干城,值此危难之时,且不可以小疵而弃之……”
“小疵?”朱厚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薛林义、陈以勤都把皇宫给烧了,还想把朕给废了,你还以为是小疵?”
严嵩又将头俯在地上:“回皇上,皇上方才所言‘城外战事正酣,关系我大明几十万大军的生死,更关系我大明万代基业的存亡’确是切中要旨,老臣以为此乃当下第一等要务,舍此皆不足虑也。”
朱厚熜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看严嵩,突然笑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朕若不准你所奏,才真是颟顸误国呢!”转头对众人说:“知道什么叫‘老成谋国’了吗?这才是老成谋国!严嵩,你今日仗义执言救了一个揆、一个司礼监掌印,非是国家名器他们也还不起你这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朕帮他们还了!着严嵩即日起补入内阁,参与机枢政务,位列翟銮之后。”
两年来韬光养晦,此次又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苦心谋划,终于得到了回报,纵是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严嵩也不禁一阵心潮澎湃,但多年修身养性练就的内敛养气功夫使得他很快就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谢皇上,臣当殚精竭虑以报皇上隆恩,纵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记得你今天的话便好,”停顿了一下,朱厚熜又说:“不过,今夜夏阁老和吕芳想来也受了惊吓又吃了不少的苦头,朕也不忍心让他们带病服劳。吕芳!”
“奴婢在。”
“眼下司礼监不是还空出了一个位子吗?将陈洪补进去,任席秉笔。”
吕芳心里一惊,皇上明确表示让陈洪任席秉笔,显然是要剥夺自己掌管镇抚司和提刑司之权了!但再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忙应了一声:“是!”
“内阁的家还是让夏阁老当着,调息养病期间,一应政务由次辅翟銮领之。翟銮人是好人,只是才具远逊于夏阁老。严阁老,你是内阁的老人了,朝廷的事要担着点。”
夏言和严嵩一起叩头谢恩:“臣领旨!”
“京城遭此巨变,想必一时也难以安定。朕看镇抚司也干不好这个差使,营团军就不必出城了,专司京城警卫之责。由高拱兼领巡城御史;增设九门提督一职,由俞大猷兼领;调原五城兵马司及各地卫所军在京城之中的军队增援德胜门。”说到这里,朱厚熜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看严世蕃,说:“论说起来,此次平息叛乱功当属严世蕃,朕一时竟想不出该做何之赏。这样吧,就由你协助陈洪追查此案。谋逆大罪罪无可赦,定要彻查到底!”</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