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苦笑一声:“可不敢去我家。今日你我若进了家门,就休想再出来了。”
“哦,这是为何?”俞大猷打趣他说:“可是嫂夫人因你多日不曾回家,便不再放你肃卿兄出门么?我尚不知嫂夫人之阃政竟比我营团军军令还要大,肃卿兄竟畏惧至斯!”
高拱辩解说:“贱内可不象你志辅兄家中那位俞夫人一般骁悍,断不会做河东施吼。你不晓得,自从我们营团军招募兵士以来,我家便被国子监那帮监生围了,日夜呱噪不休,众口一词责问我招募军卒为何不许他们报名,皇上曾多次提起过的那个海南举子海瑞更是指着我的鼻子厉声斥骂我堵塞他们报国之门,任我怎说也是不听。我近日一直留在营中不敢回家,便是怕了那帮群情激昂,个个又是舌绽莲花的儒生啊!”
俞大猷笑道:“民心可用众志成城倒是好事,不过那些士子儒生可不如你肃卿兄这般文武全才,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提得动刀枪,更不消说上阵杀敌了。皇上真是圣明啊!”
不许士子儒生投军是皇上的意思,照皇上的说法,这些士子儒生皆是国家栋梁,不能轻易折损,不过在俞大猷和戚继光等军将自然就做另一番解释了。
高拱心里隐隐还觉得皇上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那些对新政颇有不满的士子儒生,但所谓帝王心术,鬼神不言,这种妄加猜测的话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也随口道:“国家危难之时,自然有慷慨任侠之士挺身而出,即便战死沙场,也可流芳百世了。我等还是快马加鞭,赶在落雨之前赶到户部,兴许下了大雨,那些部堂长官和郎中司员倒不会早早溜回家了。”
冒着大雨赶到了户部才知道晚来了一步,户部尚书马宪成方才也是冒雨出去了,听说要赶到通州军粮库组织抢运存粮,好在他早就留下话来,营团军所需粮草可自派人去通州领取。
高拱和俞大猷在户部衙门里待得雨歇,又来到兵部。武库司的郎中一见他们,脸上顿时换上了尴尬的笑容,抢先抱拳作揖说:“实在对不住两位大人。你们营团军晚来一步,我武库司的军械皆已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领走了。”
尽管明军除了火器之外并无制式装备,兵士的刀枪铠甲由卫所自行制造,但各省府州县每年总要作为实物赋税上缴一部分,不是转送至各卫所,便是直接交到武库司作为战略储备。因此,武库司常年囤积着足够装备数万军队的装备,眼下刚实行一条鞭法实物折银计征计缴只一年,高拱和俞大猷根本不信武库司的存货已经全部被人领走,便威胁他说要找署理兵部的堂官曾铣打擂台。那个郎中苦笑着解释说,皇上有旨意,要将五城兵马司的军卒整编,但五城兵马司下属四万余军卒多是在总兵、提督和太监家中当差役,有兵甲者不到十分之一,皇上勃然大怒,扬言若是鞑靼军杀来,不管如何五城兵马司的军卒都要出城迎敌。五城兵马司坐堂掌印的巡城御史杜良循急眼了,找了他的同年曾部堂求情,一股脑将武库司的军械全部搬走,如今武库司的军械库是空空如也,除了几个守库士卒手中的刀枪之外再也找不到半件兵器。
高拱和俞大猷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五城兵马司虽负有维持内城治安之责,但军卒却老弱居半,平日里也只能按朝廷规制给阁老、尚书等当朝大员摆个仪仗守个府门,若论缉捕盗贼还不如顺天府的衙役得力,这等军卒还能上阵杀敌?看来皇上是病急乱投医,抓着根柴火棍就要当顶梁柱使。
两人出了兵部的门就开始痛骂捷足先登的巡城御史杜良循,接着又骂徇私误国的兵部侍郎曾铣,骂完之后也只能自认倒霉——军械已被人领走,即便高拱搬出恩师夏言,也断没有让人退回来给自家用的道理。
高拱想了想,对俞大猷说:“五城兵马司整军是奉着圣命,我们营团军募兵也是奉着圣命,如今他们倒是有了兵器,我们那两万士卒却还是赤手空拳,走遍天下也没有这个理!依我说来,少不得还得向皇上讨去。”
俞大猷忧心忡忡地说:“皇上哪有那多军械?你莫不是又在打内廷兵杖局的主意?我们如今日夜枕戈待旦不得出营,哪来虎鞭再去孝敬刘公公!”
“我呸!拿虎鞭去孝敬那个阉奴,想来我就觉得可笑又可恨!”高拱忿忿不平地说:“大敌当前,他若还是营私索贿,便是撕破面皮也要同他将官司打到御前!”
高拱有出入大内的腰牌,带着俞大猷就直接进了皇宫。黄锦也知道高拱的身份非同一般,不用请旨便将他们带进了东暖阁,朱厚熜正在跟兵工总署军器研究院的几个人说着什么,一见他们进来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即刻从你们京师营团军神机营中选五百名不怕死、没家口拖累的军卒调给军器研究院!”
高拱和俞大猷慌忙跪下应道:“臣遵旨。”
兵工总署的人告退之后,朱厚熜问道:“找朕要钱还是要粮,说吧!”待知道了高拱和俞大猷的来意之后,他略微不满地说:“这点小事,直接找吕芳去办不就行了?莫非我大明真还有人敢让朕的士卒赤手空拳去迎敌么?!”</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