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沉吟着说:“回主子的话,严嵩不及夏阁老等人刚正廉洁,但论及办差,还是得力的,最难得的是眼里只认主子,不顾及其他……”
朱厚熜展颜笑道:“还是朕的吕大伴看得准啊!只是你也不必在朕的面前说半句藏半句,何不直说他是小人,贪权爱钱,但是有才华有能力,只要是朕交代的事情,他就能不惜名声不顾一切地去干!”
“圣明天纵无过主子。”吕芳说:“当年主子斥退严嵩之时,奴婢就想劝主子一句,人主垂治天下,便是要做那尧舜之君,这等人还是少不得的。”
朱厚熜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没有当皇上的经验,只知道严嵩是明朝最大的奸臣就讨厌他,强辩说:“朕哪里是斥退他了?不过是要起复夏言辅佐朕推行新政,便让他给夏言腾位子罢了。论治国之才干,论官场之声望,夏言总要比他更有用一点吧。但朕也还让他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仍食武英殿大学士的从一品俸禄,就算是冷藏着他,该用的时候,朕还是要用的。”他恨恨不已地说:“朕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尊礼派’、‘议礼派’,都脱不开一个‘礼’字,在他们眼中,礼法比朕这君父还要大,只要涉及圣人礼法、朝廷规制,朕这君父的话也尽可不听。说起来真正能实心帮朕的,除了你吕大伴这样的自己人,也只有严嵩那样的奸佞之臣!”
吕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奴婢斗胆劝谏主子一句,奸佞之臣跟奴婢这样的贱人一样,可用却不可大用,主子要做尧舜之君,开我大明中兴之伟业,便要亲贤臣,远小人……”
朱厚熜说:“朕晓得你是怕朕又走回老路上去,前车之鉴朕还是记得的,辅还是夏言干,让严嵩回内阁参与政事,在尊礼、议礼两派之间再掺上沙子,看看谁还敢不听朕的话!”
“奴婢还得劝主子一句,兵法有云‘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吕芳转了一句文之后,向朱厚熜解释说严嵩和夏言自从翻脸之后便成了死对头,如今国难当头,朝局不稳,且不可再生事端。不若等平定了仇贼叛乱,主子挟大胜之威,料想也无人再敢挑战皇权威严,那时候别说是让严嵩回内阁,就算是让夏言致仕,也只在主子一念之间云云。
朱厚熜点头说:“如此建议甚好。”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严嵩还有个好帮手——儿子严世蕃,此人比他老爹还会揣摩圣意,嘉靖要办什么事情,只要心思一动,他就能猜得**不离十,连当老子的严嵩都自愧不如,将儿子拉进内阁做为自己的助手,让他代为票拟办事,朝臣有事请示也总是让他们去问儿子,时人皆称之为“小阁老”,曰“严阁老当家,小阁老主事”。后来严嵩倒台还是因为严世蕃因母丧回家守制,不能再帮他在内阁处理政务,严嵩年老昏聩,拟旨办差屡屡不当上意,才渐渐不为嘉靖所喜,圣眷也就慢慢淡了。这样一位跟他老爹一样,只知道忠于皇上,管他什么礼法天良的“好同志”自然也不能遗忘,他便问吕芳:“前些日子严嵩的儿子严世蕃与翰林院那帮人闹得不成样子,你也是说与朕知道的。事体繁杂,朕倒忘了他如今在哪个衙门任职……”
“回主子,严世蕃时任工部营造司主事。”
“才是个六品主事吗?好,时下京城大战将起,加强城防军备少不得他营造司出力,你去告诉他……”朱厚熜想了想说:“不,你还是悄悄去告诉严嵩,就说朕说了,纵使《永乐大典》浩如烟海,他也不必抄到老死,让他择其精华辑录简本,半年一年里就要让朕看到!”
这样说一是留有余地,因为他毕竟没有拿定主意让严嵩这个大奸臣再次进入内阁;二来也可以试探一下严氏父子揣摩圣意的本事,若是严嵩能想到自己还有回内阁的机会,他自然会督促儿子拼命办差,把北京城修得固若金汤,让鞑靼骑兵和仇鸾的叛军撞得头破血流!
吕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主子圣明!”
“圣明也谈不上,不过如今对肮脏的朝堂政治有所了解而已。”朱厚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生气地说:“你也晓得朕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更为了朕的龙椅,也得打赢眼前这一仗,为何方才在朝堂之上却不帮朕说话?差点让那帮颟顸乡愿的阁老大人们杀了那刘子昂,坏了朕的大事!你不晓得朕原本只有两**宝,如今又多了一个,北京城下这一仗,想不打赢都难啊!”
吕芳没有想到主子这么自信,忙问:“主子可有破敌之良策?”
“山人自有妙计也!”朱厚熜卖个了关子,说:“你把那刘子昂给朕请来。对了,夏阁老他们今日朝堂之上吃了瘪,不免伤了内阁的面子,你亲自去夏阁老家一趟,将西苑新下的果子赏他一篮,告诉他刘子昂身系我大明安危,朕才保下了他。此事要密,朝堂上自然无法和他细说,过些时日他便晓得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