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粒田征税对宗室勋贵的伤害极大,朱厚熜在推行新政之初,就预计到他们可能会以变法乱政失德的名义,勾结地方豪强势力作乱,在一省或数省闹起来。但他还是自信地认为以这些人的力量还翻不起多大的浪,一是因为明朝藩王宗室一直被朝廷压制,不但不能有自己的军队,更不能随便结交大臣军将,根本没有和朝廷对抗的本钱;二来就算生叛乱,也是因为个别宗室豪强不满,不是老百姓活不下去,只要百姓不起来造反,乱也亡不了国。所以他一方面秘令吕芳指挥最忠实于皇帝的厂卫特务机关加强对各地藩王勋贵的监视和控制,另一方面,心中更隐隐地盼望着那些人狗急跳墙闹腾起来——彻底打击削弱宗室豪强势力还在其次,经过近二百年太平盛世的搜刮盘剥,那些宗室豪强一个个肥得流油,只要他们敢公开犯上作乱,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传檄天下,号令四方,兴兵进剿那些叛乱的宗室豪强,不过费上些工夫,待平定了叛乱,将他们抄家灭族,朝廷就有了钱也有了土地,能大大缓解眼下的财政危局。此外,起兵平叛只要收取全功,还能收到敲山震虎威慑群臣的效果,更有利于今后推行改革,简直是一举多得之美事。说真的,若不是眼下被朝臣攻讦新政闹得腾不出手脚,他甚至还想派厂卫特务去挑唆他们造反,演一出大明版的“无间道”。
可是,朱厚熜万万没有想到,还未等他将文官集团攻讦新政的危机料理停当,身为朝廷公侯勋贵和明军高级将领的仇鸾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利,不惜背叛祖国,投降了敌人,还引着二十万蒙古铁骑杀向京城,想要借助外族的力量一举颠覆大明的江山社稷!
事已至此,再后悔已是于事无补,朱厚熜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此事可当真?会否守备大同的监军太监与其有隙,故意捏造假情报来构陷仇鸾?”
明朝宦官的一大职责便是干预军政,宦官除了提督京营掌管京军之外,还出任九边重镇的监军以及各军事要地、主要城市的镇守、守备等重要军职。自成祖永乐之后,由于皇上对统军大将多有戒备之心,每逢大军出征还派遣太监任监军,甚至可以加授“总督军务”的头衔,直接干预军事指挥。在这种以家奴治军的模式下,各地镇守太监与地方官府和边镇大将的关系自然是矛盾重重,相互掣肘更多于密切配合。去年以来,借着复设市舶司之机,朱厚熜将各地监矿、税使、采办、织造、监督仓场等太监相继撤回,将国家全部经济事务统一交由户部打理,下一步他就打算废除太监监军制度,但被吕芳所劝阻,因为这些太监是皇家伸向军队的触角,负有监督九边等重要军事重镇的职责,虽多有借助皇上的威信,随意干预军政事务或欺压军将、鞭挞士卒等不法之事,但对各统军将帅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避免出现尾大不掉、拥兵自重的现象而造成藩镇割据之祸。朱厚熜也不好过分削弱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宦官集团的势力,就准了吕芳所请,继续保留了各军镇的监军太监。
吕芳见皇上怀疑到了宫里的人,忙解释说:“回主子的话,大同守备太监洪恩为人最是谨小慎微,断不会做出这等欺天之事,且他已被仇鸾所杀,消息是奴婢派到九边军镇的密探所报。”
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朱厚熜更急切地问:“自大同至京师各处关口要隘守备军可曾参与?”
“回主子,目前还尚未得知,但依奴婢看来,各关口要隘军将素怀忠义,与那仇鸾逆贼也无过深渊源,料想不会跟随仇贼谋逆造反……”
说的也是,新政没有伤害到大多数军官士兵的既得利益,他们不见得会有多少人敢冒着灭九族的危险跟仇鸾一起造反。朱厚熜现在更加体会到辅夏言当初劝阻自己不要贸然撤裁卫所的一片苦心。
自大同至京师有近十天的行程,只要沿途各处关口要隘守备军不跟着仇鸾一起造反,应该能再争取到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加强京师守备,朱厚熜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便命吕芳传内阁学士与六部九卿进宫,商议眼下这件关乎大明生死存亡的大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