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百里幕阜山,天老大,熊立春就是老二,除了略有些忌讳那个新来的宁州知县陈尚文之外,几乎就是一言九鼎的土皇帝,宁州义兵现在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数千人兵强马壮,堪称一方豪强。
但是跳出幕阜山地界,熊立春就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了,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在明清国战里两头下注,只能尽早押宝,跟在胜利者后面敲敲边鼓,别人吃肉他分一碗汤喝。如此一来,湖广会战的结果非常关键,如果汪克凡被清军打败,熊立春就没有必要留在明军阵营中,还不如趁早投靠满清,得到的封赏更优厚一些。
随着湖广会战的展开,清军如破竹般连续攻占承天府、荆州府和岳州府,几乎势不可挡,熊立春的心思更加急迫,生怕清军打赢湖广战役以后,再用不上投效的走狗,他就没了投降满清的机会,所以一知道牛佺的身份,就奉若上宾,毫不顾忌的向他问计。
他手下的心腹都是些粗胚,没法商量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牛佺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性命还在他手心里攥着,反而最为可靠。熊立春正在求贤若渴的时候,突然捡到一个可以帮他出主意的谋士,早在心里大叫了几声“天助我也!”
牛佺的眼光的确比一般人高明,立刻向熊立春指出,江南战局是一盘棋,不能孤立的看待湖广会战,江西的形势会对湖广产生重要的影响……他当了两年多的黄州知府,在满清官僚系统里属于中高级官员,平日里的邸报塘报都会拿回家给牛金星过目,牛金星到底是当过宰相的牛人,虽然缺乏政治家的雄才大略,却不乏政客的狡诈机敏,十足真金的一头老狐狸,对很多问题的分析都鞭辟入里。一针见血,早就指出江西存在巨大的隐患,正好被牛佺拿出来现学现卖,狠狠镇了熊立春一回。
金声桓和王得仁坐拥十数万大军。实力之强,在全国的绿营中独一无二,比吴三桂等汉人藩王的人马还多,但他资历太浅,功劳不显,清廷骤然封赏太高,会引起其他降将的攀比心理,所以只能进行压制,时间一长军心必然不稳,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会爆炸。
“熊将军还不知道吧。江西现在势如危卵,稍稍有点引头就是一场大乱,可叹章于天、董学成都是昏聩碌碌之辈,还每每火上浇油,百般逼迫金王二将。若我料得不错的话,不出三个月内江西必有流血漂橹之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诸侯一怒,流血漂橹,牛佺早就听牛金星说过,江西必然会发生一场兵变。只是到底会闹到什么程度,还暂时看不清。
熊立春却被惊得目瞪口呆,敬佩不已地问道:“若是江西有变,湖广之战岂不是难料胜负?”
“着啊!熊将军说的一点不错,江西若是翻了天,金王二将只需兵出九江。孔有德唯有撤回武昌府自保,若是明军趁势反攻,满清只能再从南京调兵征剿江西,这一仗没个一二年难分胜负,熊将军何必急在一时?”牛佺淡淡浅笑。如诸葛之亮,再世孔明。
熊立春琢磨了半天,不确信地问道:“金声桓已是一省总兵官,荣华富贵丝毫不缺,牛先生为何确信他会反正归明?”
“呵呵,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金声桓纵然想做缩头乌龟,手下十几万将士也不会答应,王得仁麾下数万虎贲,才不过是个副将,而副将参将只能屈居游击千总,这个兵还怎么带?”牛佺说道:“金声桓十几万大军,就像手里拿着一副至尊宝,一定要翻牌比大小的,熊将军若是与他易位而处,岂肯久居人下?”
熊立春又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孔有德势如破竹,三个月足够占领湖广,要是湖广的明军都打光了,金声桓就未必敢在江西起事。”
“呵呵,熊将军身为汪军门爱将,难道还信不过他麾下的楚军么?莫说三个月,半年内孔有德也占不了湖广全境,更别说灭了几十万明军!”
牛佺说道:“孔有德去国远斗,其锋不可挡,明军才接连让出承天府、荆州府和岳州府三座府城,但忠贞营和楚军未受大损,实力尚在,还在黄州府和通城接连打了两个胜仗,远未到真正一分胜负的时候!”
他接着说道:“当年韩信向李左车问计,李左车殷殷告诫,两军交锋万不可驻兵城下,以致千里运粮,兵势衰竭。孔有德虽然进了湖南,却把粮道越拉越长,若是明军深沟高垒、坚壁不出,再以奇兵迂回清军背后,夺其辎重,孔有德前不得斗,退不得还,胜负还在未知之间!”
(李左车,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孙,军事奇才,以智计百出闻名,著有兵书《广武君略》,并留下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千古名言,是韩信最重要的谋士。)